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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8月19日,科罗拉多州莱德维尔
不管怎样,Vermont还是让挑战者们觉得比较放松的一场,大部分人通常都能顺利完成,今年的大满贯挑战者总共34人,有4人夭折在了Western States,包括老傅和Danimal在内的其余30人都顺利通过了Vermont的考验。
Vermont之后两周,老傅迎来了他今年另一个挑战系列赛Triple Crown的最后一场Angeles Crest 100,这是三场比赛里最艰苦的一场(也是其中唯一的Hardrock资格赛),去年老傅在这里铩羽而归,没能最后挑战成功。今年他没重蹈覆辙,尽管舟车劳顿连续征战,最终他还是按时到达了AC 100的终点。这些年老傅总被人追问“你到底跑了多少……”,他常常答不上来,从2006年到现在他跑百英里山地赛已有十年,算起来这场Angeles Crest也是他完成的第40场百英里了,可十年漫漫跑山路,个中滋味,又岂是单单一个数字所能言说得了的呢?
到达2016 AC 100的终点,©Walt Mancini
Triple Crown的完赛奖座和奖牌,背景是老傅小女儿Angelica为他画的油画,©Chihping Fu
然而,Triple Crown挑战成功的振奋和喜悦改变不了接下来的严峻,再过两周就是整个Grand Slam里历年失败率最高的一场——Leadville 100,加上第四场Wasatch的路线今年有变动,难度相对往年更甚,Grand Slam的下半程无疑比上半程还要艰巨得多,对此老傅已是心知肚明。
Grand Slam各赛失败率统计图,©Grand Slam of Ultrarunning
Leadville赛前,Grand Slam的讨论组里一片惴惴不安,有些选手甚至通过大谈特谈更后面那场Wasatch的技术参数和赛道细节来缓解赛前的焦虑。老傅也忐忑,2013年完赛的那次,从Hope Pass山口折返回来的很长一段都被关门时间压着,比起三年前,如今的自己速度和体能都有下滑,今年状态确实也不怎么好……
从未跑过这赛道的人总是不理解,100英里的赛道,区区4800米的爬升,相比很多别的赛道也根本谈不上多崎岖,为什么历年完赛率常常连50%都不到?这条来回往返赛道起始海拔就有2800米,路线一多半都在3000米以上,最高的Hope Pass山口甚至超过3800米,之前还有一段长达4英里的陡峭爬升,好不容易翻完山到达山下折返点,马上又要原样再来上一回,再算上30个小时的关门时间,对海拔稍有经验的越野跑者都会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Ashby Ray
Leadville赛道上随处可见停下来调整呼吸的选手,©Chihping Fu
起跑,天亮,通过Twin Lakes的湿地,过河……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不知不觉那座山就在眼前了。尽管通往山顶Hope Pass的路照旧是令人绝望的,以前每回一到这里就觉得压力山大的老傅今天却反而觉得松了口气,他总是频频在石头上坐下来休息,大口地喘气,海拔这么高,爬升这么陡,坐下来稍停片刻似乎也情有可原的,不像之前的平路赛段,再怎么累都无法接受自己在路边停下来。
通往Hope Pass的路,©Glen Delman Photography
记得2012年跑这比赛的时候,他前半程一路都跑得很顺畅,折返点Winfield也早早通过了,只要再次翻过山口,Grand Slam里最没把握的第三场Leadville应该也可以拿下了。然而就在再度上山的路上,他却出了很大的状况,对赛道没经验的他,当时只顾着匆匆开始回程,却没注意自己的补给状况,结果一上山体能就掉得厉害,速度越来越慢,眼看无数的人从旁边超过也无能无力。
越往上越艰难,空气稀薄,头晕目眩,山上寒风呼啸,他冷极了,觉得自己一定快要失温了,他挣扎着想竭力快起来,暖起来,可那一刻双腿根本就是软的。他知道应该赶紧下到低海拔的地方去,可此时离折返点已经很远了,回头也要消耗很多体力,说不定补给站都已经撤了,到时候荒郊野外孤零零的一个人真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可要是不回头,就非得翻过前面的山口,距离山顶还有最后500米,自己真挺得过去吗?他进退两难,终于还是决定往前。
所有人都消失了,山路上就剩了他一个,状况好像越来越糟了,对死亡的恐惧猛烈地涌上来,那一刻他绝望之极,觉得什么Grand Slam,超马百英里赛,统统都不重要了,他一心就只想要活着回家,平安见到家人就好,至于Leadville,这辈子都不要再来跑了吧……他最后还是通过了山口,山上的Hopeless补给站救了他,这个雪线之上补给站里的一切都是靠那些羊驼运上来的,老傅紧裹着毛毯躲在补给站的帐篷里喝热汤的时候,他的救命恩人们则忽闪着耳朵在一旁的草地上若无其事地吃着草。
然而这里当然是没车送人下山的,老傅吃了东西,恢复了些体力,就一个人慢慢走下山去。憧憬筹谋了好久的Grand Slam之旅就这样到此为止了,一切结束得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恐惧已经消散了,思绪一股脑儿涌上来,说不清释然还是惆怅。老傅下到山脚,离前方的补给站大概还有一英里,他关了头灯,慢慢趟过阿肯色河,河面粼粼的星光和流淌在夜空中的银河交相辉映,他只觉得被一片宇宙的纯和之气笼罩了,所有的悲喜成败和刚刚经历过的惊险似乎也变得极淡,他一步一步地走,心底有从未有过的宁静满足。
那场比赛结束三周后,老傅完赛了那年的Wasatch,第二年他接着挑战Grand Slam, 就
一路跑到了最后,而当中至关重要的胜利还是在Leadville,转眼又是三年了,这赛道还真是不容易啊……他终于已经转到下山路上了,离折返点Winfield还有大概3英里,那里下午六点钟关门,时间已经很紧了。
刚刚在山顶,老傅又碰到了吴狄,这已经是他们不止一次在这条赛道上遇到了。和老傅一样,吴狄也总来跑这几场比赛,其他三条赛道都是点到点,所以他们唯独有机会在这里遇到。吴狄年轻,速度和耐力都出色,可他高山反应严重,这比赛真是他的克星,2012年他第一次来Leadville,回程时失温退了赛。13年他顺利进到Western States,所有人都看好他一举完成那年的Grand Slam,前两场他快得惊人,到了这里前半程也跑得飞快,比头年发挥得还好,可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回程路上又碰到他,老傅惊诧得厉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碰到他呢?可确实是他,看起来很糟的样子,之后不久他就又退赛了。14年一整年他都只跑了这一场,铁了心要完成,终于了了一桩心愿。可没想到他今年又来了,他是因为屡屡受挫所以迷上了这比赛,还是要在下一次Grand Slam前立志扫清唯一的拦路虎?不管什么原因……这家伙。
好几年了,老傅已经习惯了每次翻山的时候碰到折返的吴狄,但没想到这回刚过山口居然就遇到了,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相差几乎10英里了,吴狄进步这么大了么,还是我真的已经太慢了?老傅晓得自己这回状态不好,他一路计算着时间,知道前路堪忧,但这一刻还是觉得心惊。十多年前还在跑公路的时候自己速度还真不错的,可后来一开始跑山,就一发不可收拾,距离越跑越长,喜欢的比赛总想回去跑,新的比赛听起来有意思也想去尝试,然后一去再去,慢慢每年的清单越来越长……场次实在太多,能勉强恢复就很好了,自然不能太强求速度。
老傅去年的比赛号码布一览,©Chihping Fu
兜兜转转跑了这么多年,老傅几乎跑遍了北美大大小小的山地赛,赛道上可能发生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状况他都屡见不鲜了,因为驾照过期导致没法完赛或是撞上租车公司临时倒闭被困机场这样的乌龙也遇到过。不过他也能随机应变,他总是说走就走,反正他也没什么复杂的装备,比赛中甚至连补给包都不用准备,干脆所有东西都背身上,遇上突如其来的天气状况倒有备无患了。有时候旅馆没弄妥,他就睡车里,要是连车都没有,他甚至就随便弄个睡袋在外面过夜,反正他也享受这种天为盖地为庐的感觉。他似乎不怎么在乎所谓的理想状况,山里环境多变,哪来那么多理想呢,恶劣天气常常能呈现出惊世的美景,也能激发人的勇气,他反而期待。他比赛实在太多,去外地跑比赛总是一个人,没什么亲友团跟着,可他还是觉得一路上都很温暖美好,那些山,路,人,都像自己的家人,即使每年都去,还是忍不住地想念与向往,他总想回到山里去。
©Glen Delman Photography
可毕竟岁月不饶人,这两年老傅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感受到关门时间的逼迫,一旦状态不好,情形就变得危急,有时很努力也搞不定,要吃补给站的闭门羹,老傅每年都会完赛很多场,也总会失败几回。失败了他也沮丧,但事后想想其实也没关系,在继续与停止,在完赛与不完赛之间,总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值得去体会和思考,终究没什么结果是绝对不好的,就像每年那些令人紧张的赛事抽签,其实无论什么结果都好,去不了这里就可以去那里,每一种结果都意味着另一种可能,只要能一直跑下去就很好。
然而,Leadville就是一场需要拼尽全力的比赛,老傅终究还是没能在今年关门前到达折返点,只差了9分钟,下坡那会儿也许他可以再拼命一点的,可一想到匆匆通过补给站还要再翻一次Hope Pass……也许他真的有点身心俱疲了,也许他又想起了2012年那次遭遇的险境,志愿者帮他剪腕带的时候一再叮嘱他不要自作主张又回去翻山,他当然不会......总之,他平静地接受了这结果,跟着补给站收摊的一众人等一起回到了镇上。
©Chihping Fu
行程早就定下了,退了赛也没法提早回家,后面的时间老傅就守在终点当观众。这比赛谈不上是老傅的钟爱,每次他都因为Grand Slam才来这里,比完赛匆匆离去,从没机会好好体会和了解这里的一切,也没机会作为旁观者目睹别的选手冲线。
几乎没有任何一场别的比赛,观众们可以如此直观地看到整个结束的场面,笔直的大路从终点一直通向远方,选手们在远处的山坡上出现,然后竭尽全力地往终点冲来。最后三五分钟完赛的选手在别的比赛里都是稀罕的,在这里却比比皆是,听到终点声嘶力竭的呐喊,看到那支高高举起随时宣告一切结束的长枪,再精疲力尽也会拼劲全力。
冲线时刻,©Leadvilleraceseries
这场开始于1983年的比赛到今年已经第34个年头了,无论是镇上的居民还是来参加比赛的选手,这些年都留下了太多的故事。创始人Ken Chlouber和Merilee Maupin已经不是赛事总监了,可他们每年都出现在比赛现场,Ken会和选手们一起等待出发的枪响,Merilee照旧会守在终点给每一个完赛者最温暖的拥抱。那个当年他们希望借助一场百英里赛来竭力挽救的没落采矿小镇,如今依然充满生机,镇上的孩子们以前都只读到高中毕业就到头了,而今年这届毕业班上的所有人都拿到了鼓励他们接受高等教育的“Leadville奖学金”。
2016赛前宣讲会,©Leadvilleraceseries
Ken和Merilee,©Leadvilleraceseries
2003年Bill Finkbeiner成为了首个拿到“Leadville 2000”皮带扣的人,他总共完赛了20场Leadville百英里,和Western States的Tim Twietmeyer,Wasatch的Rick Gates以及Angles Crest的Garry Curry并称为超马界的“20场F4”,2014年Eric Pence和Kirk Apt也在这里加入了进来。许多年轻选手们都追随着父辈们的足迹而来,甚至连被爸爸抱着冲过终点的四个月大的小不点也被叫做未来的Finisher。当地居民也不只是围观的,市长家里就有一堆的完赛者,他儿子就完赛过6次百英里,他自己也是Twin Lakes补给站站长。
各种级别的Leadville完赛皮带扣,©Leadvilleraceseries
Ian Sherman卫冕了今年百英里赛的冠军,2013年他以一个冠军一个亚军两个第四的成绩创造了Grand Slam的新纪录,而其中的那个冠军就是在Leadville获得的,14年他重回此地收获季军,15和16年又接连登上了最高领奖台。16小时22分39秒,这也是他在这里的最好成绩,在历年最好成绩榜上排在第四位,前面三个分别是:Anton Krupicka(16:14:35),Rob Krar(16:09:32)以及很久以前由Matt Carpenter创造的15:42:59,一个在日落前就抵达了终点的不可思议的成绩。
Grand Slam纪录保持者Ian Sharman的2016 Leadville卫冕之路,©Leadvilleraceseries
而女子纪录则是更为遥远的,1994年由Ann Trason创造的18:06:24。是的,你没记错,就是那场因为《天生就会跑》而几乎家喻户晓的女巫与铜峡谷塔拉乌马拉人之战,女巫虽然在最后十英里被穿白斗篷的塔拉乌马拉小子赶超,但她当时创下的纪录二十多年来都无人能破,即使今年的女子冠军科罗拉多天才少女Clare Gallagher,到终点时也比她晚了将近一个小时。
Ann Trason在1994年的Leadville 100赛道上
站在终点的老傅想起了四年前那个漫天繁星的深夜,也想起了在这里所度过的每一个清晨,以及那些在山道上相遇的日出和日落,他觉得自己渐渐真的喜欢上了这比赛,“以后即使不挑战Grand Slam,我也要来跑这个比赛。”
Leadville的清晨,©Glen Delman Photography
令老傅吃惊的是吴狄也没有完成今年的Leadville,他在76英里处的Outward Bound退了赛,那时候距离终点关门还有十几个小时,照他之前的配速按说是绰绰有余,一定又是因为高反。Danimal也没到终点,他也同样止步在了Outward Bound。和历年数据果然没差,包括Dan Brenden和老傅在内有11名挑战者都没能完成今年的Leadville,还有10人都是在最后一小时内到的终点。不管怎样,19名幸运过关的选手将在三周后迎来Wasatch的终极考验。
从Leadville去往Denver机场的路上,老傅意外地收到Cascade Crest 100的赛事总监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已经获得了参赛资格(此前在Waitlist里面),问还要不要来参加一周后的比赛。老傅很犹豫,Grand Slam失败了他心里终归失落,看起来现在身体状况也确实不怎么好,可Cascade Crest真是他的最爱,几乎每年都要去,眼下真要放弃得之不易的机会么?可要是去参加这一场,又会不会影响到不久之后的Wasatch呢?
2016年9月9日,美国犹他州凯斯维尔市
吴狄来之前就想好了,这就是自己今年最后一场超马了,这个夏天刚刚举家北迁,新的工作和生活,一切都很紧张忙碌,无论如何今年都没法再跑超长距离了。他本以为会在起点碰到老傅的,可没想到他两周前在Cascade Crest扭伤了脚踝,临时决定不来了。这几年他和老傅总是在Grand Slam的赛事里频频遇到,他们都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组合着迷,可即使没有大满贯,他也爱它们,Western States,Leadville,Wasatch,你看只要能中签,他每年都来的。
2013年是他第一次挑战Grand Slam,也是他正式进入百英里这个距离,Western States成绩不如所愿,Vermont他就拼了命地要跑好,只用了20小时24分就完了赛,他知道第三场Leadville会是困难最大,又觉得已经有了些经验,以自己的速度和能力应该能克服,可没想到一到山上反应就猛烈地袭来,头晕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最遭的是还开始失温了,好不容易等下了山,他在Twin Lakes补给站躺了足有一个小时,身上压满了厚厚几层被子毛毯,他好想自己可以缓过来,奇迹般地好起来,可还是止不住地一直哆嗦。亲人和朋友们都围在身旁,他却从没这么绝望过,他甚至不敢看他们,只瞪着天边,山后一抹血红的夕阳,凄惨而明亮。
他还是做不到当着他们的面放弃,硬是起身离开了,可压根也没有奇迹,状态还是糟得不行,一路走一路吐,后来干脆坐到地上。天黑了,温度迅速地低下来,他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只觉得冷,刺骨地冷……他就那么绝望着,看着无数的人从自己面前超过,最后他看到老傅跑过来,他已经不记得他们互相说了什么,大抵是匆匆互相鼓励和安慰,他一直记得夜色里老傅呼啸着远去的背影,对于当时的他近乎残酷……头天他才刚过完30岁生日。
他和老傅是截然不同的超马选手,他速度快,心气儿也高,他从小就在田径队里训练,主项中长跑,他一直觉得跑步是件严肃的事儿,无论什么距离的比赛,都该淋漓尽致,设定目标,全力达成,出现在起跑线上,只为了享受比赛的乐趣而跑,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参加的超马赛并不多,除了Grand Slam的几场,几乎没跑过什么别的,他希望跑一场是一场,跑一场就跑好一场,可到底什么是好,其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抵应该是要跑得飞扬起来,无论状态成绩如何,内心都是满满的浩然之气。
百英里的比赛他总共就退过三次赛,三次都献给了Leadville,这比赛让他沮丧又疯狂,可仔细想想每一次其实都不一样,12年他什么经验都没有,就在Twin Lakes放了一个补给包,还阴差阳错没带上夜里用的厚外套,搞得只好穿销魂的“白纱裙”爬山;13年重振旗鼓信心满满地又来,结果没想到被打击得比上回还惨;两年前他终于完了赛,心想这回心魔已去,一切该会好很多了吧,前半程也确实跑得行云流水,可一过那个距离反应就准时来报到了,身体就好像被启动了某个黑暗程序……可比起前几次的崩溃和郁闷,这回他平静多了,他平静地感受着身体的痛苦,决定退赛,也安然接受了最后的结果。
吴狄在2012年Leadville,©Siming Li
这回他们家不满一岁的小猴子咸蛋蛋超人也来了,在Twin Lakes补给站里等他过来,坐在小推车里,瞪着眼看他瞎忙活,小猴子也高反,一回旅馆就吐得翻天覆地的。真是遗传呀,他觉得很有意思,甚至有些得意。比赛完了,他立马飞去费城开学术年会,角色转换之迅速连自己都觉得意外,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时间去悲伤了,或许也真的用不着悲伤了。
©Yuanyuan Cui
何况一切并没有结束,今年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眼下位于犹他州Wasatch山脉的这场比赛是完全不一样的,海拔并不那么可怕,起始点只有1500米,绝大部分赛段都在3000米以下,然而爬升和路面都虐人,尽管在Grand Slam里算不上失败率最高,可谁也没办法否认它就是最艰难的一场,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围绕它和Hardrock到底谁是北美最难山地赛的议题都有无休无止的争论。“天堂与地狱百英里”的名号当然不是毫无由来的,这里有最雄伟的高山之巅,最令人摒神静气的日出日落,也有最升降骇人的气温,最变化无常的地表以及最令人发指能把人虐到体无完肤的下坡,总之就是那种让人既望而生畏却又想去得发疯的比赛。
Wasatch赛道,©Lane Bird
Wasatch赛道,©Lane Bird
Wasatch赛道,©Julie McDermott
别对天气有什么指望,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顺利而言,反正不是高温就是低温,没有雨就有大风,或者两者兼有,也别指望有什么时间能让你慢慢适应,从一出发考验就会全方位扑过来,身体和心态都需要时刻保持在钢铁状态,当然,也得随时做好全线崩溃后再艰难重组的准备。
天堂与地狱的滋味,©Dana Mudnguts Miller
连这比赛的纪录保持者Geoff Roes赛后也会写道“我从没在一场比赛里,在身体和心理崩溃的边缘挣扎那么长的时间,关于这场比赛我现在想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紧张和焦虑……”那年他在高温下一直和肠胃搏斗,被后面的Karl Meltzer穷追不舍了整整80英里,最终他和Karl双双打破了赛会纪录,他更是成为了这比赛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跑进过19小时的人。
Wasatch是Grand Slam的最后一场,也总是吴狄一年里的最后一场,加上前头总有Leadville的沉痛打击,来到Wasatch的吴狄相对于早些时候的意气奋发,总带着些落寞失意,当然也有不甘,但终归是要平静多了。这比赛正好需要平静,如果你为了点小事就大动肝火或者情绪波动,那结局一定会一败涂地。丰富的山地经验,清醒的判断,高度的耐心和稳定度,才是在这里成功的关键。
2016 Wasatch 100赛道上的吴狄,©Julie Knaus
Wasatch根本没有一段是坦途,然而所有在这里完赛过的人又会一致认同这样一种说法:Wasatch是由两段截然不同的赛道组成的,从起点到75英里处的Brighton都处于热身阶段,从Brighton到终点的后25英里才是真正的比赛。永无休止的爬升,沙尘浮土,陡得令人眩晕的下坡深谷,密密麻麻布满了拳头大小的石块,以及已经积累了75英里赛程的双腿(或是375英里)……你当然不太可能在这里收获一个平淡的结束。
再怎么有心理准备,第一次来的选手跑到这里都会大大地出乎意料,所有变态元素的集合和几乎无法跑起来的路面把你最后仅存的一点耐心和勇气也耗尽了,从没遇过这种状况的,想象力再丰富也达不到,你缴了械,终于开始徒步前行,然而依然艰难,走都走到要崩溃,你甚至可能想爬,或者事后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爬过来的。“天堂与地狱百英里”,他们都说这里就是地狱。
可这也许是吴狄在整条赛道上最喜欢的一段,这是难得的寂静孤独,夜深了,独自一人穿行在白桦林里,月光在起伏的山峦间流转,若蓝若黛的暗色里,山,石,树,身旁的一切都泛着清辉。人总需要独处的时刻,与自己的灵魂交流,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如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都需要穿越孤独和艰难才有可能明了,这一切都无以伦比。
Wasatch的完赛皮带扣“Spirit of the Wind”上是吴狄最喜欢的景色,©Di Wu
29小时09分,比上次的完赛时间缩短了将近4个小时,吴狄这回跑得并不容易,3200米的最高海拔足以让他的身体作出回应,今年的路线又比以往都更难,可他还是做到了。
媛媛要照顾小猴子,朋友们都忙,这回他一个人来的,没陪跑没后勤,等他冲过终点的时候,甚至都没太被注意到。他记得2013年跑Wasatch,终于历经艰难到达了终点,他本来很开心,但那开心很快就被失落吞没了,紧接着进行的Grand Slam颁奖仪式上,他看到那些挑战成功者们疲惫而满足的脸,忍不住地想,要是Leadville不退赛,自己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他想象着自己完成后的兴奋劲儿,不由得难过极了。而此刻他想,只要他愿意,一切都会是自然的,早一年晚一年其实又有什么关系,终归都是自己的经历。跑了快30个小时,他真是累极了,倒在地上就睡着了,觉得自己化为了一条懒虫,一条自由自在快乐无邪的懒虫。
2013年Wasatch冲线时刻,©Yuanyuan Cui
2016年在终点昏睡的懒虫,©Josam Mulinyawe
艰苦总是能激发人所有的勇气和力量,Leadville之后,今年剩下的19名挑战者全部通过最后一场Wasatch的艰苦考验,圆满完成了大满贯之旅。在不到十二周的时间里,他们在Sierra Nevada的酷热峡谷里迂回穿梭,在电闪雷鸣的佛蒙特草原与马同行,他们爬上科罗拉多的山口与天空亲密接触,最后穿过犹他地狱般连绵的Wasatch山脉,终于到达了他们心中的天堂——Grand Slam的终点。
2016 Grand Slam Winners,©Berton Keith
Dan Brenden以33小时46分顺利完赛了2016年的Wasatch,结束了自己今年的Grand Slam之旅,所有人都相信他很快将会再次踏上旅程。
©WSER100
Wally Hesseltine将继续抽签明年的Western States,已经有选手声明放弃已获得的参赛资格,希望能帮助他继续参加明年的比赛,也许他将是2017 Western States的第73号选手。
©Gary Wang
65岁的Tom Green在ARFTA赛道,©George Velasco
吴狄已经在期待第44届Western States的抽签仪式,到时候他将会有8支签,中签机会会大很多,他渴望肆意地跑一次Western States,并再次开始自己的Grand Slam征程,而最想实现的应该还是一次完美的Leadville之旅吧。
沙镝这个夏天参加了Western States的训练营,她在那里认识了很多新朋友收获颇丰,本来今年的训练重心已经转到路跑,经过训练营,她发现自己还是喜欢跑山,她决定参加十一月初加州的Rio Del Lago百英里,以继续获得Western States的抽签资格。
吴狄和沙镝在去年Western States的抽签现场,©Yejun Xu
因为脚踝的伤实在太严重,老傅接连又放弃了秋天的好几场比赛,他希望自己可以顺利出现在11月南加州Chimera 100的起跑线上,以及12月他将连续第八年参加TNF旧金山分站赛。他最近琢磨出一个叫HRQ(Hardrock Qualify)Super Slam的玩意儿,即八九两个月连续每个周末都完成一个Hardrock资格赛(名单里几乎都是北美最艰苦的山地100英里以及200英里赛事),据说他新创的这个Slam最近已经被run100s网站正式收录了,然后他又觉得自己始作俑者不以身试法好像又有点说不过去……Western States当然还是要抽的,抽中了接下来的Grand Slam也要继续挑战的,反正Leadville和Wasatch也重合了,两个Slam都跑也可以的吧,再加上加州本地的Triple Crown,反正都是想跑的比赛,只要不冲突,三个也不要紧的……
老傅常常独自一人出门比赛,他每次都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在嘈杂琐碎的交通里穿梭,辗转于各种巴士轻轨轮渡站和机场,赛前我常看到他贴出来各种在路边等候的照片,我问他那时候在想什么,他沉默了半天,说也许是在告别自己家附近那些熟悉的山,然后去拜见远方那些伟大的山。
老傅在家附近的山道奔跑,远处是湾区的最高峰Mission Peak,©Chihping Fu
年复一年,一代人成长,一代人老去,越野跑者们一次次踏上征途,奔跑在日月星辰的大地上,他们在途中相遇,又各自远行,也许多年后,待到回头一望时,当所有荡气回肠悲喜成败都一一淡去,却唯有那一天的青山莫莫,苍水白云……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
道里悠远,山川间之。
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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