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神策门拾级而上,我登上明城墙。
农历十月中的南京,天气格外阴冷,城墙上稀少的游客都是灰暗色的厚重衣着,远处的紫金山只是一勾若隐若现的龙蟠轮廓,扭头可视的玄武湖,湖畔的树木倒也茂盛,但没有暖阳关照,葱绿终究是降了几分色度的葱绿。
一片灰色空间里,我背着的2020南京马拉松赛事包成为最靓丽的色彩。这红彤彤的双肩拉绳包像一束火把,为我驱寒赐暖,随着我孤独地一路向南。
穿过玄武门,至太平门再拾级而下。
当我坐在太平门下一位难求的“老鼓楼鸡鸣汤包店”时,一边品尝着“皮薄汁丰,倒扣蒸制”的美味汤包,一边看了看运动手表记录,“5.41公里,耗时2:58:35”。
三个小时,这是我参加南马除了领取赛事装备之外的赛前全部可支配时间了。
如此流连忘返于“建筑思想透着天人合一、内外瓮城凸显创新才智”的明城墙,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那一块块刻着铭文的城砖由不得你蜻蜓点水、走马观花,你必须下马看花、细细观赏,才能读懂那段“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前明历史。
另一个原因是,次日开跑的南马赛道跑至玄武门下正好到达半程的分界点,这个分界点对于我这样一个“十次跑马九次半”的跑者来说,自然就是一个极其关键的节点了,我必须来实地看一看。
站在玄武门上,近观浩渺的玄武湖、远眺巍峨的钟山,我与六百年前的那位布衣皇帝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的是,对胜利既满怀雄心又踌躇难决;不同的是,我身边缺少一位朱升那样的高智谋士。
没有谋士献计的行动准则其实也很简单,五个字,跟着感觉走!
2020年11月29日7:30,一条一万人组成的五彩巨龙从南京奥体中心仰天腾飞,标注着“2020南京马拉松暨全国马拉松锦标赛(奥运会马拉松达标赛)”冗长名头的第六届南马准时开跑。
也许真得是被这龙腾的气势熏染了,连日阴雨的应天府雨过天晴、云开日朗,气温虽还徘徊在个位数,却丝毫不觉寒凉,“真是跑马的好天气!”。
起跑伊始,我坚守着自己跑全马的一贯做法——压速度,压速度!压到什么程度?压到你感觉别人都是在往前跑,而你是在往后退。
跑到10公里计时点时,我的平均配速是6分18秒。
对于半马始终在210左右晃荡的我来说,这还是跑半程的速度,根本没压下来。
速度没压下来,身体却没有感觉到吃力。
如此,我便继续“跟着感觉走”,抛开今次是全程不管,就当做半程来跑。边跑边念叨着,“此时有劲此时使,无劲可使咱就走”。
南马的前半程线路设计是极其用心的。跑过大报恩寺,百米高的“玻璃”塔比肩相伴;跑过中华门,真真实实是从“天下第一瓮城”里穿过;跑过夫子庙,临街牌坊如加油观众一样近在身边;跑过新街口,孙中山铜像像一位威严的裁判站立在街心;跑过总统府,万名跑者分明就是门前流水般轮岗的卫兵….
不似有些城市的马拉松线路,说是串起了地标建筑和景点,但那山那水那楼那桥,就像房地产开发商沙盘上标注的地铁口、学校、商场,看似紧紧相依,其实相隔甚远。
15.5公里时,巨龙由龙蟠路左转飞入环湖路,由此,踏上6公里长的亲湖赛道。
彼时,玄武湖五千亩广阔的湖面微波荡漾、水光潋滟,十几支皮划艇齐头并进、恐后争先,气势丝毫不输当年孝武帝在此操阅皇家水师时。
更大的气势当然还是在岸上,万人长龙盘踞了玄武湖的整个东岸和北岸。激情的跑友与划桨的赛艇运动员互动加油,呐喊声自陆上飞去,又从水面飞回,一派“奥运”景象。
穿过玄武门,再次回到古城区,正好到达半程计时区,我的用时是2:12:48。
彼时的我,除了心理上开始有点“紧张”,身体仍然没感到异样,步频应该还是在180上下,步幅也是0.90左右的小碎步。
南马后半程的线路相对单调,这座历史悠久的七朝古都,仿佛在前20公里就把2500年的沧桑故事说尽了,剩下的20公里新城马路相当于一场精彩报告会的后半场,给你留下自习的时间,让你在新旧对比中思考、感悟。
我喜欢这样的赛道设计,喜欢这样的后半场,没有风景的打扰,让奔跑回归奔跑本身。先进者力求更先,后进者奋力追先。
跑过30公里时,看到一窝兔子方阵在我前面。
因为看不清跑动中飘忽不定的酱红色气球上的数字标识,我大声问着旁边的跑友,“前面是多少的兔子?”
“430!”
天呐!这都30多公里了,我,我,我…..竟然可以跟上430?!
跑步五年,参赛63场,仅有6场全程,最好成绩452,最近一场全程是年初的厦门马拉松,成绩是511。
半个月前跑过石家庄半程后,不是事情耽搁就是阴雨受限,根本就没有迈过腿。
得知南马中签的那一刻,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我成了三比一中签率的幸运儿,忧的是我如何能完成这42.195公里呢?!
而现在,在跑过全程四分之三后,在离终点只有十公里的时候,我跟上了430兔子,如此算来,即便是半跑半走,我也是能够PB的了。
这么想着,就觉得一份漂亮的成绩单一直悬浮在前方,忽闪忽闪地勾引着我,脑海里情不自禁就蹦出我们这代人铭记的励志金句,“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
官方的兔子都是有实力等级要求的,比如这430的兔子,本人成绩一定都是在400上下。预留实力空间,才能完成匀速领跑的任务,所以,兔子们的步伐都是相对轻盈的。
紧跟430方阵到38公里,实在是力不从心了,像是有一副沉重的锁链从地下突然冒了出来,紧紧箍上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兔子们如兔子般欢快地向前蹦去。
但即便是最后的时刻,我也是平均6:45的配速,不似前几次的全马,35公里后差不多都进入7分半开外的“竞走模式”了。
因为兴奋,也因为“拼搏”透支了体力,冲过终点时我也没看计时器,自己老旧的运动手表又TMD在42公里不到的时候没电了。
当我取回赛事包,拿出手机,组委会短信也到了,净成绩4:32:35,比史上最好成绩提高了20分钟。
从赛场回入住在莫愁湖附近的酒店,走出地铁口是13:00点。
回想自己一早从这个地铁口出发去赛场是6:00点,七个小时的间隔,之间经历了四个半小时的高强度运动,而这届“万般皆上品,唯有补给差”的南马,一程赛道上除了两三个补给点备了香蕉,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充饥的食品。
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一出地铁口,就看到一个卖“老南京卤干卤蛋”的摊贩,眼里顿时泛起饿狼般的蓝光,根本就没问价格,“十块卤干、两个卤蛋!”
“啊要辣酱啊?”,大爷边做着生意边问我:“跑了第几名啊?”
“第一!”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大爷望望我,迟疑了一下,竖起大拇指:“来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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